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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linmubai (lin), 信区: WHUExpress
标 题: 重回珞珈（作者：王颖）
发信站: BBS 珞珈山水站 (Sat Dec 1 14:16:36 2007)
注：此文是王颖托我转载过来的，因为她现在没有珞珈山水的帐号。她说，谢谢大家日前
的鼓励和支持。
一
一直想为我所爱的大学写篇文章，却迟迟没有动笔——对于心中珍视的部位，下笔前
必然要无限斟酌，不料反而由此带来无限耽搁。前日听说珞珈山水BSS上有人提我。心中猛
一惊诧，以为预备半月后重回故地的消息已被走漏——之前的保密，原是为着给珞珈山的
故人们一个惊喜。于是急急地赶到“珞珈山水”去，却发现是一位不知名的朋友所写的回
忆文章。那一瞬，心中的感动忽如春风吹开的万树梨花——在我离开珞珈山两年以后，居
然还不曾被人遗忘。
恍然忆起2005年5月13日，武大教五多功能报告厅的那个晚上，空气中回旋着《阳关三
叠》，沧桑暗哑的古埙，一声声低到尘埃里去，如同散落的烟花余烬。台下人涌如潮，而
我将离去。
“许多许多年以后，大家还会不会想起，今天我们一起度过的这个晚上？许多许多年以
后，当朋友们忆起母校的红楼论坛时，我又将身在何方？”
说这几句时，我在闪烁的泪光里，仔细地看着面前的一张张脸庞，仿佛要把那个夜晚
，连同珞珈山下的四年岁月，深深烙到心里去。
没有人知道，最后一次红楼论坛的那一晚，我究竟收获了怎样的、怎样的感动。没有
人知道，武大在我的生命里，究竟刻下了多深的、多深的痕。
二
然而2001年7月，武大在我生命里的开端，竟是源于一个意外。
在对我高考的解释上，我曾就读的高中迄今流传着各式的版本。但我自己并不认同那
些解释。
到了今天，我唯一能够接受的解释是：高考没有进北大的原因，在于武大注定是我的
宿命。
我曾经想过的，倘若2001年进了北大，我将如期完成和北大的约定，但与此同时，我将
错失武大之于我的一切意义。
“曾经有很多人问我，包括很多记者采访时都会提到，我去北大以后还会不会继续讲红
楼论坛。我的回答是，可能还会讲《红楼梦》，但不是红楼论坛。因为红楼论坛是属于武
大的，永远都是属于武大的。在过去的四年里，红楼论坛从诞生到壮大再到辉煌，每一步
都与武大的人、武大的事紧紧相连，所以，我宁愿选择把自己作为红楼论坛的过客，以此
作为代价，来换取红楼论坛在武大的永恒。”
以上这些，是我2005年5月13日告别红楼论坛时所说的话。如今两年过去，这种心情一
丝一毫也没有变。
我曾经想过的，倘若2001年进了北大，我也许会有比在武大更好的发展机遇，然而，却
不可能再有红楼论坛——武大给予红楼论坛的因缘际会，是其他任何地方都无从复制的。
所以当我在北大开讲《红楼梦》时，我重新给讲座起了个“千古一梦”的名字。这，算是
我和武大的约定，终生不负。
三
现在，我依然把2001年的高考，称作今生第一次刻骨铭心的失败——甚至称其为迄今
遭遇的最惨痛失败，亦不为过。
即使当年在武大时，我也从不讳言：“我终究是爱着北大的啊。”
对于这些，珞珈山水BBS上的许多朋友不理解。有人说知道我到了未名湖畔，感到心里
像被掏空一样；有人说我去北大时，他们全寝室都不舒服；有人说见到我把“上武大”称
为“刻骨铭心的失败”，是但愿自己“听错了”。
我明白这些朋友们对武大的爱，但我要说的是：我对武大的爱，一丝一毫也不比你们
少。
只是有些人委实误解了我——我所谓“刻骨铭心的失败”，并不是指“上武大”而言
。
在我心里，“上武大”和“没有上北大”的意义完全不同。对于我，只要高考没有进
北大而去了其他任何一所大学，“刻骨铭心的失败”的心理感受都是一致的。因为这种感
受的来源，乃是一个紧紧攥在手心三年的梦想，居然在即将升起的那一刻，从指缝间无情
滑落，摔在冰冷的地面，我清晰地听见了碎裂的声音——这个“失败”与“上武大”毫无
关联。2001年7月以前，武大之于我的意义，就如清华、复旦、南大等学校一样。只那时我
没有想到，在北大之外的一切大学中，惟有武大是我的宿命。
北大的风景很难美过武大，我何尝不知？留在武大或许有更多机遇，我何尝不懂？经过
珞珈山麓的四年岁月，武大早已成为我的第二故乡，我又何尝没有体会？
只因武大是我二十二岁的情，而北大却是我十五岁的约。
二者的区别，只在于其间相隔的七年岁月。
1998年仲夏，北大走入了我的生命——这个“走入”，亦是源于在福建安溪的一个意
外。然而从那时起，北大成了我爱上的第一所大学。按我的性格，我惟有志在必得，不惜
代价。
三年以后，武大走入了我的生命——亦是以意外开端，亦是爱到沉溺。
但四年以后我必须离去，我要还了七年以前和北大的约定。或者，与其说我放不下的
是北大，不如说我放不下的是今生的第一个梦想。倘若我因为对武大的爱而放弃多年的尘
梦，我将不再是我。另一方面，倘若我因为对北大的爱而不爱武大，我也将不再是我。
四
一个月前北大新闻网采访我，谈到武大的时候，我竟深深叹息。我说：在武大时，我
以为北大是自己旧日的故园。及至到了北大，却发现武大成了我的上一个故乡。如此这般
，无论在哪里都是客子，而且，恐怕这一生都只是客子了。
我说，2001年进了武大，我以为自己弄丢了北大三年前给我的钥匙，于是苦寻四年。
及至找回了钥匙，竟发现自己不能做一个“理直气壮”的“北大人”了——因为武大的痕
，已然在心上烙得太深太深。
北大新闻网的记者大约没有兴趣在这个话题上纠缠，但我说这些时，却莫名地想流
泪。那一刻，心底闪回的是2005年5月13日夜晚，武大教五多功能报告厅。台下人涌如潮，
而我将离去。
五
但我从不曾悔。
永远是一个溺于性情的人：北大是我爱上的第一所大学，我便甘愿为此离开武大，就
如他是我爱上的第一个男孩，我便情愿因此放弃出国——多年以来，我的性情始终没有变
过。即使造物主命我再选择一次，结局亦是如此。
六
只是一个月前我还没有想到，武大于我命运的馈赠，竟然不止是红楼论坛。
未能与他相知于樱花道上，是无可弥补的遗憾。然而，倘我2001年来了北大，我失去
的不止是红楼论坛，我还将与他在未名湖畔擦肩而过，或许，从此就是错过一生。
对于世间的种种奇妙因缘，我将敬畏。
七
半个月后，我要回武大重讲《红楼梦》。
固执地把巡回讲座的第一站放在武大，我对出版社讲，因为红楼论坛是武大的，而我
讲《红楼梦》，也是起于武大。甚至，把《我在落花梦里》的出版算作武大于我的馈赠，
亦不为过。
出版社起初想在书名中加入“北大”字样，我坚决不同意：武大之于我的全部意义，
除我之外，大约没有人能够体会——甚至连我自己，都还未能全然估出这些意义的份量。
八
于今，在我成行之前，只想轻轻问一句：珞珈山的朋友们，可会欢迎我么？
2007年12月1日于燕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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