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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mirandalu (爱南开，爱武大), 信区: Movie
标 题: 香水
发信站: BBS 珞珈山水站 (Thu Dec 21 17:09:24 2006)
要不是聚斯金德对导演挑三拣四，《香水》也不会等到现在才被拍成电影。聚斯金德
恃才傲物，坚称唯库布里克才有资格改编他的《香水》。库布里克与聚斯金德两人那魔鬼
般的冷静倒是相当合拍。只可惜库导早逝，聚斯金德挑来挑去，终于把改编权给了《罗拉
快跑》的导演Tom Tykwer。Tykwer倒也没辜负老头子的信任，把原著诡谲而冷静的疯狂表
现的恰到好处，但是狂迷库布里克者如我，却忍不住时时要去揣测库布里克将作何解。
改编名著几乎永远吃力不讨好，永远都会有人跳出来指责电影削弱了原著。《香水》
在20世纪的作品里算是非常适合改编的。聚斯金德在80年代仍然用19世纪的全知视角写东
西，这也是逆潮流而动。20世纪的德语文学解构颠覆了一大圈，反倒成全了古典写法的聚
斯金德，《香水》1985年甫一出版即轰动德语文坛，聚斯金德从此炙手可热。Tykwer看来
也相当理解聚斯金德，电影里也用了最古老最笨拙的画外音叙述，超然物外的旁白响起时
，让我立刻回想起当时夜读小说时惊喜交加的快感。聚斯金德用语言描述的“气味王国”
，在电影中则被转化成了画面和声音，电影语言虽不像文本语言那样充满评价性和解释性
，但是足以直观而生动地表现气味的华丽。让-巴蒂斯特沉迷于少女体香时的几段音乐美不
胜收，气味被成功地转化成了音乐，而音乐带来的听觉快感又通过电影的暗示而转化为气
味的错觉。巴尔蒂尼品味让-巴蒂斯特的香水时那一段幻想，经过森林草原的画面，终于在
黑发女子的轻吻处达到了高潮，画面也同音乐一样，转化着气味。在音乐与画面中，让-巴
蒂斯特的快感也以一种暗示性的手法达到高潮。在杀死卖杏子的少女之后那一段攫取气味
的场景，充斥着吸血鬼般的贪婪，少女惨白的身体，让-巴蒂斯特的沉醉，在古典的画面构
图衬托下，几乎让人窒息。Tykwer之深知聚斯金德当然也体现在电影的美术设计里，18世纪
的场
景并未被过分渲染，但是少女之死与结尾集体群交的种种构图，都显然经过精心设计，不
时提醒我们想起文艺复兴与拉斐尔前派的绘画，少女之死的造型美轮美奂，结尾则俨然是
米凯朗基罗的大型壁画。Tykwer对聚斯金德美学构思的把握丝丝入扣，聚斯金德也真选对
了导演。
分析让-巴蒂斯特，也就不可避免地陷入到对原著而不是对电影的分析。尽管Tykwer很
好地表现了聚斯金德小说的审美质感，但是电影受制于时间与叙事节奏，仍然无法达到原
著的丰盈与深刻。让-巴蒂斯特显然是个现代浮士德，只是他的领域是疏忽即逝的气味王国
，因此这个现代浮士德甫一出场就有了某种悲剧的色彩。让-巴蒂斯特对气味的追索并不是
歌德笔下浮士德式的造福人类，他的追索既是对美的渴望，也是对自我身份的认同，他的
一切努力终归只是为了他一个人。让-巴蒂斯特的艺术痴迷与道德冷漠在电影里表现得淋漓
尽致，艺术痴迷与道德冷漠是现代艺术的基本特点之一，因此想要表达这一点并不难。但
是身份认同在原著中是让-巴蒂斯特的另一重要特征。让-巴蒂斯特痴迷于气味，但他本人
却没有气味，因此追寻气味，也即是让-巴蒂斯特追寻自我身份的象征化表现。忽略这一点
，聚斯金德对让-巴蒂斯特出生的渲染就显得有点不着边际，既然让-巴蒂斯特的大部分童
年都一带而过，那他的离奇出生也未必是必不可少的，他对他母亲的灾难性影响并不比对
其他人的影响更让读者着迷。让-巴蒂斯特的身份认同努力始终贯穿于小说中，但是电影却
并无余力表现，只是由旁白轻轻带过，这可能也会影响观众对下面一个场景的理解：让-巴
蒂斯特把玩香水时，大学徒德鲁进来呵斥他干活，德鲁一贯粗鲁蛮横，但突然迟疑，把辱骂
改换成了较温和的声音和措辞。在语气转换之间有一个插入镜头，表现一滴香水从让-巴蒂
斯特的手上流下。让-巴蒂斯特通过香水给了自己以气味，有了气味他才有了身份，不再是
无足轻重，任人呵斥。这一点在原著中有详细的讨论，几乎是一种气味哲学。电影里虽然
充满了关于让-巴蒂斯特没有气味的暗示，如他贴近卖杏子的女孩而不被发觉，但却从未态
度明确地指出这一点，这也因此削弱了让-巴蒂斯特的身份追寻主题。而缺乏这个主题，让
-巴蒂斯特的自杀行为也就不太可解。他的自杀固然是因为他拥有了最好的香水，这也暗示
着艺术到达极致后对必然衰败的悲剧性思考；同时也是因为即使他拥有征服世界的香水，
让-巴蒂斯特仍然是个没有气味/身份的人。
电影弱化了《香水》原著中的悲剧色彩和哲学思考，而把它实实在在地变成了它的副
标题：《一个谋杀犯的故事》。我不认为电影一定要达到原著的深度，Tykwer的改编让我
相当满足，他抓住了《香水》的冷艳和疯狂，给了《香水》一个如此美妙的视觉版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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