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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luojia2007 (地狱里的油条), 信区: Think
标 题: 我们面临怎样的困境
发信站: BBS 珞珈山水站 (Mon May 28 20:17:44 2007)
今天才看到小白上任,发个原创友情支持一下。
旧文一篇。
我们面临怎样的困境
——读柯文《历史三调》 札记
1. 历史的困境
什么是历史?历史与历史学存在着什么样的界限?历史应该有哪些角度哪些细节?历
史的真实性如何体现?这些都是难以回答的问题。柯文的这本书再次向我们证明:所谓的
大师并非是提出了一些大家都意想不到的困境或者论题,而是能够对大部分人都能觉察到
的问题作出系统的阐释。
如果我们要苛求对历史还原的完全真实,就难免陷入一个无穷无尽的悖论。首先,什
么是真实?对真实应提出怎样的衡量标准和尺度,这本身就是一个无法解决的问题。其次
,在对过去的事情进行描述的过程中,任何一个历史学家都无法摆脱“现在”这个时态的
影响,也无法摆脱自身的主观因素。更为重要的是,在历史中沉淀下来的事件和人物只是
我们所知道的或者在大多数人看起来比较重要的,它们只是历史全貌的极小一部分,它们
是否能够代表和说明历史的全貌?我认为答案恰恰是否定的。
以兰克学派为代表的客观主义史学认为,历史学家对历史的复原应该仅限于现象和事
实的描述,不应该给出结论或者评价。即便如此,我们能够还原的历史仍然只是其本来面
貌的极小一部分,相当于宇宙中的一粒原子。是否政治事件和重要的经济文化生活真的应
该是历史的主线?大人物是否理所当然是历史的主体?我们都无法证明。既然真实全面地
还原过去似乎永远不可能,是否我们对历史的考察全无意义?
举例言之,假如在公元1582年(明万历十年)的某一天晚上,有一个叫张三的人,去
逛了一家妓院。诸如此类的事情,我们想象起来应该是完全有可能发生的。假如同一天,
万历皇帝朱翊钧与某一个妃子睡觉,这件事情将被载入史册(具体而言是载入《万历起居
注》)。这两件事情相较而言,前一件事情即使非常普遍和真实(可能发生在任何一个普
通人身上),它也只算是我们的臆想和猜测,因为它没有被记载下来,他就不是历史的一
部分;后一件事情即使非常特殊(因为皇帝是一个特殊的人,几千万人中只有一个人是皇
帝),它却毫无疑问地成为历史,因为它有准确的文字记载。历史是对过去遗留下来的资
料的考察和分析,而不是从主观出发的推理和判断。文字材料是考察过去的基本起点,然
而它所承载的内容太有限,我们找不到理由来说明它具有对其他未被记载下来的事件的代
表性。同时显而易见的是,要把所有过去发生的事情都转变成文字材料是明显不可能的。
那么我们需要解读的究竟是历史中的特殊个体,还是历史中的大众性?
柯文将一段历史分解成三个不同的角度来解读,即事件、经历、神话。他敏锐地指出
,对同一段历史,历史学家所作出的阐释,与当时人对自己经历的记载和回忆,是有着很
大差别的,很难让我们感觉到协调。而这段历史在今天的时代特征的笼罩下,又逐渐演变
成种种神话。
柯文对还原历史所作出的尝试性努力是极有价值的。他试图通过许多零碎的片断来向
人们展示历史的另一面(尽管是人们较少关注的零散的那一面,但却很真实)。他的伟大
之处在于:第一,他认识到了历史的困境,并对这种困境作出了充分的阐释;第二,他本
着极其认真的精神从多角度来分解一段历史——义和团运动,证明了历史确实存在着困境
。
柯文让我们懂得,作为一个历史学家,不应该回避历史本身的困境,而应该面对和正
视它并试图提出新的史学理论来使我们的历史学更具有科学性和说服力。在我看来,他并
没有解决这些困境(他的目的也许并不是解决问题),他所做的就是将历史所具有的一些
先天性弱点拿出来放在大家面前,并且言之凿凿地告诉大家:它们确实存在!
2. 历史学家的困境
一个历史学家应该怎样看待他与历史以及历史学的关系?他如何处理自己的主观判断
与历史客观性之间的冲突?他如何控制自身所处的时代对历史的影响?他如何保持学术的
独立性,减少其功利特征?
从理想主义的角度来说,历史学家应该站在旁观者的角度来讲述历史,这样才能尽可
能地保持客观、公正和真实。然而事实上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一个人如何看待历史,如何
讲述过去,对其作出怎样的评价,都与其自身的喜好、经验以及社会的价值取向息息相关
。在政治环境和利益的影响下,我们的历史学家常常是先有结论,再去寻找证据。这一点
违背了最基本的史学道德。
在我看来,处于政治氛围笼罩下的历史学,回避真实是其共同的特点。举例而言,我
们通常谴责日本的历史学家歪曲了日本侵华战争中的大量史实,这并不是因为我们有对历
史的真实性负责的精神,而是因为我们有利益的诉求。在我们义正言辞地说要还原历史的
真实面貌的时候,我们自己的历史教科书漏洞百出,对很多历史真相歪曲甚至回避,与日
本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这不能不说是一个极大的讽刺。
需要说明的是,历史学家的困境并不是历史学家自己造成的。他们往往处于无意识的
状态,甚至感觉不到自己需要面对这些问题。历史学与文学、哲学的联系较为紧密,但又
有很大的区别。当我们拷问历史学的科学性的时候,历史学家作为其创造者,通常难以解
释清楚。于是有人说,历史学是一门科学,但有其自身的特殊性。这其实是一种回避问题
的姿态。
历史学家难免有自身利益的需求,这样就决定了其笔下的历史怎么来写不能由他自己
决定。为了获得承认,他所做出的历史学通常要符合社会的价值观。从某种意义上讲,大
众这个词本身就意味着庸俗,而有勇气有才华去突破这种庸俗氛围的历史学家少之又少。
新中国成立后,以颂扬农民起义、推崇阶级斗争的所谓马克思主义史学大行其道。中
国传统社会被划分为地主阶级和农民阶级,每一次农民阶级的反抗和斗争都被我们的历史
学家大肆赞扬(我们这几代人都在这样的历史书中完成了历史启蒙)。而当我们稍做了解
之后,我们很容易发现那些被我们捧上天的农民起义者们通常就是一些流氓、地痞、无业
游民的混合体,他们常常无恶不作,嗜血成性(例如赫赫有名的杀人魔王张献忠)。如果
说这样的历史学是荒谬的谎言,那么我难以相信这是历史学自身发展的方向或者结果。一
方面我认为历史学家要对这样的事情承担责任;另一方面我又发现历史学家是渺小的,他
们常常无可奈何,甚至是可怜的。这就是历史学家的困境。
3.我们需要一个怎样的史学理论体系
历史学家应该本着什么样的标准和原则来研究历史?既然承认了历史和历史学家自身
的困境,那么究竟怎么做才能既正视困境又不屈从于困境?
我首先想到了“宽容”这个词。如文首所言,所谓的大师常常就是能对大家都能想到
(往往说不清楚)的问题进行清晰完整地阐述的人,比如房龙。他对宽容作出了完整的论
述,而我所理解的宽容显然是相对浅薄的,只是针对历史及历史学的困境开出的一个药方
。
历史学的困境其实折射出我们生存的世界所面临的难题:不同的人、不同的意识形态
、不同的国度和文化应该如何共处?我们的世界应该如何消弭战争?从某种程度上讲,分
歧是必然存在的。交流和理解并不是在任何时候都有效,特别是在意见完全相反的时候,
人们往往诉诸战争。因此对于与我们自身格格不入的文化,我们不能采取敌对的或者一定
要使之同化的态度(这样常常会加深矛盾),而只能宽容。弱肉强食是一切自然社会的潜
规则,但在人类文明中,我们要首先防止它发展成为显规则,继而谴责它作为潜规则在人
类社会中的体现。我们应该相信,存在的就是合理的,即使一种文化如何落后或者愚昧,
我们也应该宽容她们的存在(而不能像几个世纪前欧洲殖民者那样,在“文明”的幌子下
对各种土著文明进行灭绝似地绞杀)。而对于历史,我们也要宽容:历史和历史学存在的
价值就是它们有可能给我们带来快乐,我们可以在宽容的前提下进一步要求它,但却不能
用自己的理想来苛求它完美,否则痛苦的将是我们自身。
如此说来,新的问题马上凸现出来:如何制定宽容的具体原则?如何划定宽容与纵容
的区别和界限?如果这样的问题处理不好,“宽容”这个词势必成为老的强势群体的新工
具。我暂时只能对宽容做出一个模糊但是必要的解释:当你选择一种方式对待另一个人的
时候(国家对国家、文明对文明也与此同理),你应该确信自己能够接受对方用同样的方
式对待你,否则就不符合宽容的要求。
历史学应该理性。我们的世界复杂而多元,为了满足人类的好奇心,我们需要各种各
样的理论来解释我们所看到的一切。我相信,任何一套属于科学的理论都只能解决我们所
面临的一部分问题。如果某种理论试图解释整个世界,它就成了宗教,不再属于科学。我
要说的其实是:理性不是完美的,理性也只能解决一部分(虽然很可能是大部分)问题,
但我找不到比它更好的思维方式,所以我为历史学呼唤理性。
历史学应该健康。历史学虽然不能自命清高,但应该与大众保持若即若离的状态。我
们需要采取健康的心态对待历史。而如何定义健康,我想姑且可以用那几句著名的话(虽
然可能有些煽情)来解释: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历史学还应该自由。学术如果拘泥于政治的约束,它就永远只能弹奏出低贱的格调。
历史学就是历史学,这里面不应该包含我们的现时利益。有人说:一切历史都是当代史。
当前的历史学最需要做的就是如何让其自身与当代划清界限,但又不游离、能为我们的现
时文明所容纳。这是另外一个深远的、永恒的课题。
[美]柯文:历史三调——作为事件、经历和神话的义和团,南京:江苏人民出版社2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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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喜欢回忆带着泥土气息的童年和乡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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